當女人走出被外殼包裹的宮室，外面已經一片混亂。

許多猴子被交錯的枝條紮穿了身體，瘋狂地在上面掙紮，不少人牲的屍體反而掉了下來，散發出奇怪的腐臭味。魔樹的枝條在不斷變換著，一時是木，一時是石，連同整個“鳥巢”也變得不穩定，最頂上開始有水流湧出，灌入這個空間裏。

“上面是湖！”成萬事皺起眉頭。

眼看水位越來越高，女人的身子猛地一顫，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銅魚，尺寸看上去有那只奇怪猴子的一半大小。眾人被吞進去後，才發現裏面基本是空的，中間還有一條銅魚，就是它的舌頭，正在微微顫動。小銅魚的上顎似乎貼著什麽，成萬事試探地伸手，扯下了一張類似人皮的東西：“地圖……”

外面突然傳來“轟隆”一聲巨響，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但大銅魚開始劇烈晃動，似乎在逐漸上浮，從小銅魚的口中傳來了一種熟悉的吼叫聲。白玖恍然：“是那只猴子！”

實際上，湖水灌進“鳥巢”裏的時候，巨大的猴子也跟著掉落，栽進了魔樹更深的內部。它非常憤怒，想要抓住枝條攀爬上去，但那些果實被水流沖破了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香。湖猴已經習慣了浸泡在酒裏的生活，下意識埋頭大喝起來，很快就醉了，也沒註意到一條銅魚逆水而上。魔樹不知怎麽開始崩潰，大概是因為銅魚夫人離開了，抑或地圖被帶走了，反正樹冠不斷向上收縮，無數條墓道也漸漸變窄，那些猴子通通被趕進了“鳥巢”裏，與巨大的湖猴困在了一起。沒多久，它們的叫嚷聲漸漸小了，被逆生長的魔樹擠壓而死。

銅魚隨瀑布一路往上游去，因為魔樹發生變化，樹幹裏的水流方向也變了，像是把銅魚往外推，速度越來越快。眾人被甩得頭昏腦漲，尤其是成萬事，臉色一下子蒼白了很多。一旁的蔣風白伸手扶住他，但又被推開，眼神黯淡了幾分。

天已經漸漸亮了，工作人員正在巡邏銅魚夫人墓，忽然感到一陣地動山搖，以為是地震了，急忙往外跑。下一刻，一股水流突然破土而出，像是噴泉一般，吐出了巨大的銅魚。銅魚在地上翻滾，很快安靜下來。

整個銅魚夫人墓瞬間被淹沒，但泉湧沒多久慢慢變小，那股強烈的酒味也逐漸散去。地上倒是還有一層深深的積水，成萬事幾人從銅魚口中爬出，衣服都濕透了。銅魚掙紮著說出幾個字：“走……我的……墓……”

說完，它變回了女人的模樣，身體頓時幹癟下去，露出森森白骨。在她口中，一枚銅魚發出淺淡的光芒，很快又消失不見。

之前只是深山老林的村子出事，這回直接把古墓淹了，眾人趕緊離開，生怕被逮到。所幸的是所有人都以為是地震，正在四處逃命，沒人註意到有一行人是從墓裏跑出來的。勾禹一家也感受到了震感，下意識看向銅魚夫人墓的方向。

特殊部門聞訊而來，封鎖了古墓周邊，待震動感過去，政府派人前來救援傷者，媒體也開始報道地震的消息。

不過，根本沒人受傷。

銅魚夫人墓是這次地震的中心，被湧出的地下水徹底淹沒。事後，人們發現了一具女性的屍體，似乎是隨著泉湧噴出，被拋在了某間墓室地上。她口中的銅魚證實了女屍的身份——她就是這個古墓群的主人——銅魚夫人。

由於特殊部門插手，一般人只知道這裏發生了地震，卻不清楚具體情況。反正沒有傷者，媒體得到的消息也有限，所以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，僅僅是人們口中的談資而已。

勾禹倒是猜出了這肯定和成萬事他們有關，但什麽也沒說，倒是有些惋惜。不過成萬事為了補償，偷偷透露了口風，說下面的確是有一個巨大的空間存在。勾禹很快把它腦補成是銅魚夫人墓連通的地宮，笑顏逐開。徐程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，總覺得自家爸爸沒準是銅魚夫人的後代之一，這臉型、這五官也太像了。

把地動的事情拋在腦後，勾禹受邀請去研究女屍，忙得腳不沾地。因為女屍的嘴裏是銅魚狀的舌頭，所以之前竹簡解讀出來的內容也許是有錯漏的，引申出來的一切資料也要全部推翻。

對此，幾人莫名心虛：銅魚覆生之後，形態是和最初一樣的，所以被自願斬斷的舌頭又變回原樣了。

回到萬事皆後，成萬事才有心思翻看找到的新地圖。奇怪的是，這張地圖上面什麽也沒有，不管是圖案，或者文字，確實什麽也沒有。白玖嘗試著幾張地圖拼在一起，更是毫無頭緒。而徐程倒是有個想法，但瞥了眼蔣風白，決定閉口不言。

蔣風白表現得一如往常，沒人知道他說在墓裏走丟的時候看到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假，成萬事也沒追問。先前在汾村地下，蔣風白也是莫名其妙與其他人失散了，回來的時候沒有受傷，甚至體質變得更不同尋常。這回他誤觸機關掉進墓道後，更是染上了獸類的氣息，光看在樹幹裏攀爬的舉動，就讓成萬事頗感擔憂。

“啾啾！”青鳥的鳴叫突然響起，成萬事擡頭，顧不上多想，伸手接過它吐出的信。這是特殊部門發來的，說在之前出事的幾個地方都布置了人手。成萬事沒有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，飛快地掃視一遍，便回了房間，過一會拿出一封信要青鳥送過去。

初春時更加毛絨絨的青鳥嘲笑了變成人的白玖一番，才吞下信件，往天邊飛去。

“怎麽了？”蔣風白的詢問似乎只是關心，並沒有其他意味。

成萬事低垂著眼，沈默片刻，才開口回答：“是小饕餮他們，說在過一段時間，青黎就能結果，到時候會送過來。”

蔣風白的臉色頓時變了，眸中的一絲陰霾並沒有被察覺，又變回了溫和的笑意：“太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雖然白玖一直纏著徐程，像在為剛才被嘲笑的事情求安慰，但實際上他把嘴唇貼在對方耳邊，輕聲說：“不對勁。”

徐程也壓低聲音，邊摸著他的腦袋，邊附和道：“對，他越來越像……”

他把那個稱呼咽了下去。

但彼此心知肚明。

成萬事自然更加清楚這一點，但當務之急是研究地圖，便收回了目光，重新打量著手上的第四張地圖。然而，除了隱約感覺到當中有股玄妙的氣息，他十分失望。

“聽說銅魚夫人墓那裏，長出了一棵樹。”徐程不忍心看他皺眉，便生硬地轉移話題。

“樹？”成萬事反問道。

白玖懶洋洋地從徐程肩上爬起來：“嗯，聽說是新品種，樹幹很硬，樹冠往上翹起，枝葉交錯像個鳥巢。”

一聽這描述，成萬事就知道肯定是顛木，也許是一枚種子，就像當年被魔樹偷偷藏起來的那樣，順著泉湧噴出，落在了土裏。銅魚夫人墓在地動後崩塌了，種子接觸到陽光，那些陰氣本來就被死去的魔樹吸收殆盡，自然沒有太過影響到種子。加上陽氣一盛，殘存的陰氣也消失了，種子迅速發芽，長成了一棵半人高的小樹。

勾禹他們還在調查女屍與地上的洞穴，現在又多了一批植物學家趕過去，說要研究古代物種。特殊部門的人也一直留在那裏，以防出現特殊情況，哪怕真的有意外，也可以第一時間控制局面。

“幹爹，你休息幾天吧，這段時間太累了。”白玖勸道。

成萬事也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衰弱，就像魔樹進入衰弱期，他的魂也越發不穩定。什麽青黎只是借口，用來欺騙蔣風白而已。

“好，反正第四個疑冢的地點還不明確。”成萬事嘆了口氣。

怎料幾天後，邱家突然發來了求救訊息，說景區裏突然陰氣彌漫，特殊部門已經派人封鎖了附近一帶。同時，碧潭裏的暗湧似乎越發劇烈，潭水裏的魚和蓮花都死了，木屋旁的草藥也紛紛枯萎。邱家人不敢久留，急忙搬出來了，現在住在特殊部門為他們安排的地方。

那時成萬事從沈睡裏醒來，身處碧潭，對這個地方有很深的感情，也一直覺得彼此間有未曾明晰的淵源。所以他才會把邱家安置在那裏，除了隱蔽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保護碧潭，或者說監視它的變化。

碧潭的異動讓成萬事大吃一驚，而白玖的猜測更是令眾人都陷入深思：“說不定……碧潭就是最後一個疑墓的所在地。”

徐程點點頭：“地圖之所以是空的，是因為時間一到，碧潭下的墓穴就會開啟。”

根本不需要地圖。

“或者，地圖只是在提示我們，另一些東西……”成萬事一臉嚴肅。

蔣風白氣定神閑：“什麽時候出發？”

聞言，成萬事轉過頭，對上他的眼睛，意味深長地回答：“馬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“主西皮之間的氣氛變得怪怪的……”這不是錯覺。

第十二卷 覆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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